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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4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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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46

趙凜想掀桌:誰家的閨女不是寶貝, 合該給你家閨女玩?

他正想著如何拒絕,原本停止撒潑的胡寶珠突然尖叫道:“我才不要又笨又臟的村姑陪我玩。”她之前坐馬車路過官道時見過村裏的小孩的,赤著腳滿身的泥巴, 連指甲頭發絲上都是汙泥,難看死了。

她一想到這樣一個臟玩意靠近自己就忍不住想發脾氣。

胡縣令哄她:“寶珠……趙秀才家的姑娘肯定不一樣, 你先看看再說嘛。”

“不要不要, 我就不要!”胡寶珠不依, 跺著腳喊:“我就不要村姑!”

“好好好不要。”胡縣令揮手,讓胡夫人趕緊把人弄走。

胡夫人彎腰直接把人抱了起來, 出了宴廳。胡縣令朝趙凜歉意的笑笑, 道:“小女頑劣, 讓清之見笑了。”

他是官, 女兒如此無禮,只稱頑劣, 連歉意都不用有!

“無礙,令千金年幼純稚, 很是可愛。”趙凜的笑不達眼裏,心裏卻默默和這個胡縣令劃清了界限。

在坐的其餘幾人都看明白了, 默默的喝了口酒沒說話。

“來來來, 吃酒,各位皆是長溪縣的才俊……”胡縣令舉杯, 又是一頓觥籌交錯。

趙凜喝著酒,卻想他家的閨女現在幹嘛?定然在餵黑雪、或者在逗貓,她那樣乖巧可愛,往後千萬不能讓胡縣令家這個小霸王瞧見了。

如他所想, 趙寶丫餵了黑雪,逗過貓貓後, 又跑到竈房找骨頭給小黑狗吃。找了一圈,發現馬承平帶來的食材實在是太多了,想了想,墊著腳拿下掛在墻壁上的籃子打算送給春生哥哥。

她交代小黑要看好家,帶著貓貓從前門出去,繞過小胡同往後門走。胡同斜對面的人家小門處坐著兩個嗑瓜子的中年婦人。瞧見她提著個籃子在拍何家的門,很是新鮮,扯著嗓門問:“餵,小孩,你是新搬來趙秀才家的嗎?你們是租何家的屋子,還是買他們家的?”純純看八卦的心思。

趙寶丫扭頭看她,奶聲提醒:“嬸嬸,你家竈房的魚要糊了。”

“魚?”麻色衣裳的婦人疑惑,繼而恍然大悟,她鍋裏還煮著魚呢,光顧著聊天了。她著急忙慌的往屋子裏走,走到一半突然又疑惑起來:“隔這麽老遠,又沒聞到味兒,那奶娃娃如何知曉我在煮魚的?”哎呀不管了,魚要緊。

趙寶丫拍了幾下,就聽見匆匆的腳步聲,緊接著門被拉開了一條縫,何春生的一半腦袋露了出來。看見是她,眼睛都亮了,拉開門讓她進去,局促的問:“寶丫妹妹,你怎麽來了?”

趙寶丫用力把籃子提起來:“喏,馬叔叔送我們家的,好多好多吃不完,你能幫我吃一些嗎?”她眼睛純凈透亮,絲毫不似說假。

原本想拒絕的何春生遲疑的點頭,伸手去接重重的籃子。

小寶丫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,她慫慫鼻尖,探頭往他身後看,軟糯糯的問:“你在給你阿娘煮藥嗎?”

何春生慌忙點頭:“嗯,我阿娘每天都要吃兩次藥,藥已經煎好了,她該吃藥了。”說著他提著籃子往臨時搭建的竈臺走,小寶丫也跟在他身後。

他把裏面的果蔬小心翼翼的放在一個大木盆裏,然後把空籃子還給她。趙寶丫提著籃子,看著他又去把藥倒出來,然後用濕抹布捧了碗往西廂房走。

趙寶丫提著籃子跟著,躲在墻角的藍白貓喵的一聲跳進了空籃子裏,探出頭往外看。

“娘,該吃藥了。”

趙寶丫扒著房門口探頭往裏看,房間裏成設簡單,只有一張木桌和幾張凳子,窗臺上擺著幾盆蘭草,正對著窗臺的床上躺著一個形容憔悴的女人。她扶著床柱勉力靠坐起來,精致的眉眼彌漫著一股死氣,接過何春生遞過去的藥碗慢慢抿了起來。

“你這樣喝不對的。”

小寶丫噠噠的跑進去,跑到床邊仰頭看她。蘇玉娘聽見聲音,睜開困頓的眼,驚訝的看著她,弱聲問:“哪來的小姑娘?”

何春生解釋:“買我們家房子的趙秀才家的,叫趙寶丫,五歲了。給我們家送菜和果子來了。”

“趙秀才?”蘇玉娘疑惑,“買我們家屋子的是個秀才嗎?”

何春生:“嗯,昨日剛發的榜。”其實昨日動靜挺大的,左鄰右舍都去看熱鬧了,只是他娘喝完藥困頓,才沒聽見。

蘇玉娘眼裏盡是懷念:“你爹也是個秀才……”至死都是個秀才。

何春生生怕她又提起他爹,連忙催促:“娘,藥涼了。”

蘇玉娘溫和的點頭,剛要繼續喝,趙寶丫又道:“姨姨,你那樣喝藥不對。”她伸手比劃,“要這樣,捏著鼻子一口灌,然後吃一顆蜜餞就不苦了。”她眼睛本就又圓又大,認真看著人的時候有股純稚的可愛,加之長得粉雕玉琢的,讓人一看了就歡喜。

蘇玉娘難得笑出聲,溫聲問:“寶丫喝過藥?”

小寶丫點頭:“嗯,我從前身體很不好,每天也要喝這種很苦很苦的藥。阿爹說一口悶就沒那麽苦了,再吃一口蜜餞就甜滋滋的。”她說著從隨身的布兜裏摸出一顆蜜餞放到她手心:“喏,就是這種蜜餞,可甜了。姨姨把藥一口喝了,然後吃它。”

“好,聽寶丫的。”蘇玉娘眉眼溫柔,端起碗一口飲盡。饒是這樣粗魯的動作,叫她做來也文雅好看。

她喝完藥,立刻把蜜餞塞進嘴裏,一股甜味在嘴裏蔓延。她剛想開口說話,胸腔一陣悶疼,忍不住捂住唇一陣巨咳。

何春生嚇得六神無主,趙寶丫驚慌,聲音裏都帶了哭音:“姨姨不能吃蜜餞嗎?嗚嗚,寶丫不該給蜜餞給您吃的……”

蘇玉娘咳了一陣終於緩過來,溫聲安撫道:“別怕,不礙事,就是喝急了。你們出去吧,我想休息了。”

何春生點頭,拉著驚慌的小寶丫往外走,順便把門關上。

等走到偏遠的竈房,一直安靜的何春生突然蹲在藥爐子邊哭了起來,眼淚克制又隱忍。小寶丫呆了呆,走到他身邊小聲問:“春生哥哥,你怎麽哭了?”

初秋的風刮過院子,瘦小的男孩抹著眼淚擡頭,小聲說:“我娘不是喝急了,我看到她咳血了,她的病越來越嚴重了。”說著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,很是不解道:“我明明抓了更好的藥,大夫說吃了會好的……”

小寶丫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,撓撓腦門,憋出一句:“是不是那大夫不行呀?”

何春生搖頭:“不會的,林大夫是大伯介紹的,在鎮上很有名的。”

“有名不一定很厲害呀。”小寶丫認真分析,“他治了你娘那麽久,還嚴重了,肯定就是不行。”

何春生似是被她的言之鑿鑿給說服了,止住眼淚問:“那怎麽辦?”

小寶丫眼睛眨巴眨,給他出主意:“請過大夫吧,我認識一個大夫特別特別厲害,他給顧夫人看病還給我看病都看得好準。我明日要跟阿爹去書院,幫你請他過來好不好?”

何春生似是抓住最後一顆救命稻草,連連點頭:“好。”書院的顧夫人他聽說過的,能給她看病的大夫一定很厲害也很貴,但再貴他都要請的。

他已經沒爹了,不能沒有娘。

“那春生哥哥別哭了。”小寶丫拉他起來,軟糯糯的安慰:“我從前住在城隍廟的,我師父是城隍廟的廟祝,我會看向算卦哦。你娘那麽溫柔,一定會長命百歲的。”小姑娘說得煞有其事。

何春生遲疑:“真的?你真的會看相算命?”

小寶丫瞪圓眼睛,很真誠:“真的。”她小聲說,“你家從前是和你大伯住在一起的,後來你阿爺和阿奶死了,你大伯就和你家分家了。搬到很遠的河中府去了,是不是?”

何春生驚訝:“你怎麽知道的?”分家時他才一歲,這事還是娘後來告訴他的。

“我厲害吧?”小團子揚起下巴很是得意,“都說了我會算卦的!”

何春生相信了,現在小寶丫在他眼裏就是小仙女。

“那,那我明天不煮林大夫開的藥了,在家等你帶大夫過來。”

趙寶丫拍著小胸脯保證。

次日,拜謝完縣令大人的趙凜要入學院拜謝周先生和他的老師顧山長,順便把書院宿舍的家當搬到新家。之後他要同趙春喜一樣,入縣學讀書,住了兩年的青山書院只怕只有閑暇時間才能再來了。

他去的時候,陸坤和秦正清已經在和周先生敘話了。見到他來,周先生笑道:“你終於來了,方才九如(秦正清的字)還提起你呢。”

趙凜施了大大的學生禮,抱歉道:“丫丫起得晚了一些,這才來晚了。”

周先生:“無礙。”他看了看面前的三個得意門生,語氣頗為感慨:“你們三人都有大才,將來必定有出息,無論以後境遇如何務必記住同窗之誼,互相扶持……”

趙凜和秦正清自不必說,書院裏的人都知道他們二人是至交好友,志趣相投。至於陸坤要和趙凜互相扶持實在有些難。

此刻,周先生敦敦教導,不管有什麽心思,三人都恭敬應下了。

他們這邊聊著,小寶丫一進去宿舍就被十幾個書童圍住了,知道她要走都很是不舍,有好幾個眼睛都紅了。秦正清的書童馬安倒沒有那麽難過,他家公子也要去縣學,和趙公子走得又近,還是可以時常見到這個可愛乖巧的小團子的。

小寶丫給每一個大哥哥都帶了糖豆,奶聲奶氣的炫耀:“你們要是想我,可以到我家裏做客呀。我搬了新家,可大可漂亮了。”

說是這樣說,他們公子不去,作為書童哪能去呢。

這麽高的小團子,記性差,再隔幾年,只怕都不記得他們了吧。一時間眾人都有些傷感,連手上的糖豆都不甜了。

小寶丫去完宿舍又去飯堂,姚掌勺早知道她要來,給她留了個大雞腿。笑道:“我們寶丫如今是秀才家的小小姐了,今後肯定有吃不完的雞腿。”

“再多的雞腿也沒有姚姨姨做的好吃。”小寶丫嘴很甜,湊到她耳朵邊小小聲說:“連我阿爹做的也沒有姚姨姨的好吃。”

姚掌勺很是驚訝:“你爹會做飯?”但轉念一想,趙家就趙凜和五歲的小團子,他不做飯難道讓面前的小豆丁做不成?

“哎,一想到你要走還怪舍不得的,往後有空要時常來看姨姨啊。”

趙寶丫邊啃雞腿邊點小腦袋:“嗯嗯,我饞了就來。”阿爹做菜雖然不難吃,委實也算不上好吃,打打牙祭還是必要的。

姚掌勺哭笑不得:“合著日日說想我,只是想我做的飯菜?小沒良心的,從前喜歡往顧夫人處去,是不是也只惦記著那的點心?”

那還真不是,顧夫人溫柔,她喜歡溫柔的人。比如,春生哥哥的娘親她就很喜歡,說話溫溫柔柔的,看人有溫度。

“溫度?”顧夫人不是很理解,“什麽溫度?”

小寶丫也說不上來,撓撓腦袋道:“反正就是看著很舒服,和夫人一樣親切好看。她病得好嚴重,夫人能讓齊大夫和我一起去看看嗎?”齊大夫祖上是禦醫,醫術是世代傳下來的,他不開藥堂,不坐診,只給達官顯貴世家名流看病。若是尋常,像蘇玉娘這樣的身份是請不到他的。

顧夫人道:“齊先生不是一般的大夫,我只請他來一趟,你自去問問他樂不樂意去。”說罷遣了婢女去請。

小寶丫感激的點頭:“顧阿奶最最好了。”

顧夫人失笑:“方才怎麽不喊阿奶,現在知道喊了。”她看看著急張望的奶團子,酸溜溜道,“你那麽喜歡那個春生哥哥,聞兒知道要不高興了。”

小寶丫莫名其妙,她和那個聞孔雀統共也就見過一次,那孔雀還極其討厭她,連招呼也沒打就收拾東西跑了,之後再也沒有來過。

“聞哥哥還記得我嗎?”

“自然記得。”顧夫人喝了口茶,開始念叨,“他父親管得嚴,他日日要讀書,已經入了學堂了。前些日子我瞧見他,他又把眼睫毛給剪了,還問我你是不是長高了。”其實原話是問‘那小不點眼疾好了沒?’言外之意,省得沒事亂喊人姐姐。

趙寶丫被戳中了痛處:她再努力吃飯,貌似都沒怎麽長高。

她一點也不喜歡那只自戀的聞孔雀!

小團子耷拉著腦袋在等,好不容易把齊大夫等來了。齊大夫倒是爽快,只道:“自是可以,只求趙秀才的一副墨寶,掛在我兒床頭,時時勉勵。”

還有這等好事?

趙寶丫點頭:“可以,寶丫回去就讓阿爹寫,那我們現在走吧。”

顧夫人喊她:“急什麽,你阿爹還在你顧爺爺處,等他來了再去不遲。”

趙寶丫困惑,他阿爹怎得去那麽長的時間,顧爺爺是不是又再訓她阿爹了?

她這次倒是猜錯了,顧山長只是拉著趙凜下了一局棋,然後送了他一本《中庸》交代他要時常翻看,然後什麽也沒說就把人遣走了。

趙凜去到顧夫人處,把閨女和齊大夫帶走後。顧山長就在花廳裏嘆氣,顧夫人瞧著他問:“要不再收一個弟子?”

顧山長搖頭:“不收了,沒意思。”

顧夫人澆花的手頓住:“怎麽就沒意思了?”

顧山長:“收的弟子沒幾年就會考出去,來來回回看著心煩。”

顧夫人輕笑:“要是考不出去砸在手裏了,豈不更心煩?”

顧山長又長長嘆了口氣道:“一堆好竹裏頭出了那麽一個歹筍,要是再收到一個差不多了,老夫晚名恐不保。”

顧夫人剮他一眼:“說來說去你還是對他有偏見,將來指不定就是這個歹筍給你掙臉了。”

“但願吧……”顧山長擡眼看著院子外的青松翠竹,又幽幽的嘆了口氣。

但願那本《中庸》於他有益……

坐在馬車裏的趙凜盯著那本《中庸》看了半晌,眸中譏笑:他品性究竟哪裏不好了,至於讓顧老師時刻提點?

同行的齊大夫見他一直盯著那書,眼睛亮了亮問:“趙秀才時常看這書?”

趙凜見他喜歡,挑了挑眉道:“嗯,時常看,這書甚好,齊大夫喜歡就送你了。”

齊大夫受寵若驚,雙手接過:“這,這怎麽好意思?”

趙凜微笑:“不過是一本書,沒什麽的。”他頓了頓,又道,“只是我送你書一事莫要聲張,不然許多人要找我要了。”

齊大夫連連點頭,很是愛惜的把書放到藥箱最底層的夾層裏:這書他要送自己那個混賬兒子,要他擺在床頭,日日研讀才行。

馬車裏的小寶丫很是疑惑:阿爹好像沒怎麽看過這書啊,方才收拾宿舍也沒見到這書,所以這書從哪裏來的?

她在馬車上還在想這個問題,等馬車駛進東街桑果巷,她就把這事忘了。拉著齊大夫一路敲開何春生家的門,到了蘇玉娘的病榻前。

趙寶丫要去請大夫的事,何春生早告訴他娘了。她吊著一口氣想起來道謝,奈何已是強弩之末,渾身一點力氣也無。

何春生很有眼力勁的搬來凳子,讓齊大夫坐下。齊大夫放下藥箱,伸手按了按,示意蘇玉娘不必客氣,然後坐到凳子上認真把起脈來。把脈的時間不算長,越到後面他眉頭蹙得越緊,何春生和趙寶丫兩個小蘿蔔頭緊張的看著。

等他把脈結束,趙凜出聲問:“如何了?”

齊大夫沒回答他的話,反而何春生:“之前是誰給你娘診治的?你娘平常喝的藥可還在,拿來瞧瞧。”

何春生立刻跑出屋去,拿來還剩下的兩包藥遞給齊大夫。齊大夫把藥材拆開,開始細細查看。何春生在一旁道:“給我娘看病的是城西榮恩堂的林大夫。”

“林大夫?”齊大夫放下藥包,困惑道:“不應該啊,他的醫術老夫知曉,還算不錯。不應該犯這等低級的錯誤。”

他繼續道:“從脈象看,你娘陰虛體弱,加之勞累感染了風寒導致邪氣入太陰脈。大熱、苦寒的草藥都是禁用的,但這副藥裏頭擱下了幹姜、吳茱萸還有龍膽草,這樣只會越吃越嚴重,最最要命的是還有一味人參。它雖然大補元氣、覆脈固脫,但藥力過猛,你娘身體虧空成這樣,不是用來吊命就是催命。”

他眼神頗為覆雜,看向病榻上的蘇玉娘:“你們是不是得罪了林大夫?”

蘇玉娘茫然搖頭,何春生咬著嘴唇問:“那我娘還有救嗎?”

齊大夫虎了一聲,板著臉道:“老夫都在這了,你說有沒有?”

這就是有了?

趙寶丫催促:“齊爺爺,那你快些啊。”

“她這病,治之前要施針。”齊大夫從藥箱裏拿出針灸袋,然後看了趙凜一眼。趙凜會意,轉身出去了。

趙寶丫見他爹走了,也立馬要跟著出去。

齊大夫喊住她:“寶丫頭,你留下。”

“啊?”趙寶丫撓撓腦門,又噠噠的跑回來了。

齊大夫道:“你們兩個小娃兒,幫忙把這位的外裳去掉,然後趴過來露出背脊,老夫要在背部的太陽脈腧穴上施針,把太陰脈裏的寒氣逼出來。”說著他轉過身去點燭給銀針消毒。

兩個小孩子搬一個大人,即便是病入膏肓、瘦得不成樣子的大人也夠嗆。趙寶丫直接脫了鞋子跳到床上,使出吃奶的力氣幫她翻身……等把人翻轉過來,她已經累得滿頭大汗,小臉通紅。

一陣窸窸窣窣後,她奶聲喊:“齊爺爺,好了。”

齊大夫轉身,開始專註的施針,他手又快又準,等最後一針下去,趴在床上的蘇玉娘猛得吐出一口黑血。把站在床尾的趙寶丫嚇了一跳,何春生則緊張的沖過去:“娘——”

齊大夫一把拉住靠近的何春生:“別怕,那口血吐出來就好了。”他話音剛落,原本虛弱的蘇玉娘竟然有了力氣,擁著被子靠坐了起來。朝何春生道:“娘感覺好了很多,你不必擔心。”

何春生欣喜,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齊大夫手裏的針,求道:“大夫,你再給我娘紮幾針吧。”

齊大夫收好針,虎著臉道:“這玩意怎麽能亂紮?你娘是死不了了。你隨我來,老夫給你開張藥方,你去別的藥堂抓藥。”說著他提著藥箱出去,何春生連忙也跟了出去。

門被關上,徒留趙寶丫站在床前滿臉懵逼:那她要幹嘛?是出去還是留下照顧春生哥哥的阿娘?

她左看看右看看,很懂事的把衣裳遞給蘇玉娘,小聲問:“姨姨,你好了嗎?”

蘇玉娘穿好衣服,點頭,溫聲道:“好多了,謝謝你呀寶丫。”

小寶丫靦腆的笑了起來,撓撓腦袋又問:“我聽春生哥哥說,林大夫是他大伯介紹的,他大伯討厭姨姨嗎?”

蘇玉娘被問得楞了一下:說是討厭應該算不上吧,畢竟她夫君在時,兩家還算和睦。唯一有過齟齬是在他夫君死後半年,大伯哥和大嫂一直未育,想把春生要過去,她沒有同意。

但這些也不好和一個五歲的孩童說,只道:“應該不討厭吧,對了,小寶丫喜歡吃什麽,等姨姨好了,做好吃的給你吃。”她實在想不出怎麽報答這對父女倆了,只有做菜的手藝還算拿得出手。

小寶丫註意力立刻被吃的吸引過去,眼睛亮晶晶的問:“什麽都可以嗎?我想吃餛飩,北街餛飩攤上的那種。”皮薄肉多,超好吃的。

蘇玉娘被她可愛的模樣逗笑,點頭:“好,等姨姨好了,就給你煮餛飩。”

小寶丫開心了,從何家出來,拉著她爹奶聲道:“阿爹,玉姨說等她好了,要給我煮餛飩,超好吃超好吃的餛飩哦。”青山書院不遠的街道上就有一家餛飩攤,可好吃了。

趙凜戳戳她頭頂的小揪揪:“出息,就為了一口吃的,那麽積極去請齊大夫?”

小寶丫撅嘴:“才不是呢,我是覺得春生哥哥可憐才幫忙的。你都不知道,他那天蹲在藥爐子前哭,可傷心了。”她沒有娘,不想春生哥哥也沒有娘。

當天傍晚,何春生就重新熬了藥給他娘。蘇玉娘喝完藥後夜裏一陣陣的發寒,似是整個毛孔都在往外漏風,次日清早居然能下地了。

何春生欣喜之餘,頭一次覺得醫術太神奇了,有起死回生之力。他忍不住想,若是當初齊大夫給他爹診治了,他爹是不是也還活著?

當期盼別人救助總會有失望的時候,什麽東西不如自己會。他有一次生出點強烈的願望,要是他會醫術就好了。

這次多虧了寶丫妹妹,他家沒什麽好東西可以送給她。何春生想了想,跑到書房從最下面的書架暗格裏翻出一塊玉墜,玉墜的樣式很簡單,表面雕了一只浮魚,卻勝在通透純凈。

這是他爹留給他的,是他最珍貴的東西了。他娘說等他考中了秀才才可以佩戴,但寶丫妹妹救了娘的命,就把這個送給她吧。

他把玉墜塞進懷裏,瞞著他娘出門了。剛走出去沒多久,就碰見有人問路,問的還是趙秀才家。

何春生狐疑,上下打量夫妻二人,問:“你們是誰?”

滿臉落拓的男人努力擠出還算和善的笑,道:“我是趙秀才的弟弟,寶丫的親叔叔——趙慶文。聽說他搬新家了,我來給他送東西。”

鄒氏也忙問:“我聽人說就住在這附近,小弟弟能不能告訴叔叔到底是哪家啊?”

何春生:“你們騙人,寶丫的叔叔怎麽不知道她搬家了?”

趙慶文梗住,哼了一聲,轉而問了過路的百姓。那百姓朝趙家的門頭一指,“喏,就是門口有桑樹的那家。”

夫妻二人欣喜,趕忙走了過去,何春生不放心也跟了上去。

扣扣扣,門被敲響。裏面很快傳來腳步聲,門沒開,軟軟糯糯的小奶音從裏面傳了出來:“是誰呀?要說芝麻開門才會開哦。”

鄒氏翻了個白眼,配合的說了聲:“芝麻開門。”

門打開了一條縫,小團子探出頭來,一看見趙慶文夫婦怪叫一聲,啪嗒就想把門合上。趙慶文眼疾手快伸了一條腿進去,然後把手裏的喜帖也塞了進去:“寶丫,別關門,我是來送喜帖的。你小姑明日就要成親了,阿奶讓我來請你們回去喝喜酒。你小姑帶了你那麽久,你好歹也要去送送她吧?”

門終於開了,趙寶丫驚訝問:“小姑要成親了?和誰成親呀?”

趙凜聞聲從書房裏面出來,如今他長衫玉立和落拓消瘦的趙老二形成鮮明的對比。趙老二牙酸,把手裏的喜帖交給他道:“我今日來,不是來鬧事的,是真心想請你去喝小妹的喜酒。小妹對你和寶丫不錯,你不會不去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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